题图：《神偷奶爸》
人有可能通过憋气杀死自己吗？
知友：洪嘉君（+赞知乎编辑推荐）前段时间在论坛我回答了一个「最冷医学知识」的提问，说「咬舌不能自尽」的同时，提到了一点「憋气自杀不是没有可能」，于是评论各种不服，神马鬼？
咬舌头操作性这么强的事情，反而死不了，憋气这种，打死控制不住要透气的，还能憋死人？太不符合常理了吧？
还记得很早之前看过一本书，说的是种种离奇古怪的自杀方法，现在想来，作者大概是吃了不学医的亏，漏了一些更为离奇的可能「自杀」手段，今天这一篇「科普时间」就先给大家补上一种：憋气把自己憋死，有可能吗？你信吗？
我说，有可能。
当然，玩笑自然是玩笑，我今天说的憋气「自杀」并不是指社会现象中的自杀，也就是个体在复杂心理活动作用下，蓄意或自愿采取各种手段结束自己生命的行为（1），而是作为一场病理生理事故而描述的。
在临床上，憋气确实有可能成为杀死一个人（自己）的诱因。要理解憋气和「杀人」之间的因果关系，不妨从大家都相对熟悉的「猝死」讲起。
猝死，在普通人的认知中，大约是一个「好端端」的人，一下子晕倒没有机会被救回来，那就是「猝死」了，这种理解取的是「猝」的字面含义，即「突然的」。
新闻报道中写的「猝死」就属于这种情况，和临床术语「猝死」有着较为特定的指向并不完全一样。在医学意义上，说到「猝死」，约定俗成的就是那几种，了解一些有助于理解「猝」的根本原因。
第一种猝死叫「童床猝死（CotDeath）」，从字面来看就很容易理解，这是特指发生于1周岁以内婴儿的突然死亡，医学上的专门术语是婴儿猝死综合征（SuddenInfantDeathSyndrome，SIDS），这是一种找不到病因（2）或病因不甚明朗（3）的婴儿「猝死」，有推测认为这和小婴儿被动「憋气」（窒息）有关，父母和小婴儿共睡被认为是SIDS的一种主要原因（4）。
大家口中说的「猝死」则是另外一种，基本上特指医学上的心源性猝死。心脏作为血循环的核心动力装置，如果由于各种原因无法有效泵出血液，那就会引发全身氧供不足乃至于中断，大脑对缺氧极为敏感，持续5分钟即可导致脑功能损害无法逆转，死亡就是它必然的结果（5）。
一般来说，导致心脏突然罢工的直接原因有两种，一是心肌梗死，二则是心律异常，它们都属于冠心病的直接后果之一，甚至可以说，冠心病是心源性猝死（即社会语境中的「猝死」）的主要原因，有统计数据表明，这一比例甚至高达70%以上（6）。
冠心病有一个特点可能被普通人忽视，那就是本病早期可能没有特别显著的表现，很多看上去「健康」的人，实际上冠心病却早已成事实，若此时因冠心病突发而死，一定会让人觉得「猝然」，感情上难以接受。
我想，这大概是构成「猝死」难以被人接受的主要原因了吧？
第三种要介绍的猝死可能会触及本文的核心：憋气不巧会杀死自己吗？
这种猝死常见于运动员群体，所以又被称为「运动员猝死」。近几年来，以足球运动员的猝死事件更多见于新闻报道，随手几例：年，喀麦隆国脚维维安·福猝死；年本菲卡前锋费赫尔猝死；年西班牙国脚普埃尔塔猝死；最近的则有年国内大连球员王仁龙的猝死……
作为普通人，很难想象的是，医疗保障远好于普通人的专业运动员怎么会和突然死亡扯上关系呢？
医学上提供了一些思路。
运动员作为一般人群的一部分，当然也是心脏病风险人群。其实在真实世界中，和我们以为运动员身体好的印象一致，运动员发生心源性猝死的比例的确要比普通人低不少（7）。
可能是更有话题性，（知名）运动员猝死会更挑动人心吧？虽然如此，有意思的是，医学上依然把运动员心源性猝死归类为需独立判断的一组「疾病」，原因何在呢？
只有细分心源性猝死的类型，可能才会有答案。运动员，除了传统意义上的心脏病发作导致身死之外，运动员心源性猝死还有因「心震荡（Commotiocordis）」导致的情况。
心震荡的语源是脑震荡，而且和后者一致的是，虽然发生后症状和表现明显（但是心震荡可致死，脑震荡却不会），但是事前却往往缺乏客观证据，甚至事后检查也难以明确原因。
上文提到的中国球员王仁龙就是这种情况。具体来说，心震荡致死之后，尸体解剖并不会发现心脏存在器质性异常，和表现正常的冠心病猝死者完全不同（哪会有冠状血管异常的表现），也就是说，患者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心脏病…
医学上这样定义心震荡，当心脏搏动处于一个周期的某段「敏感期」时，一些偶发因素（击打、重压、情绪紧张…）可以对心脏搏动产生不可逆的影响，表现为出现致死性的异常心律，有人认为它本质上就是「室颤」（8），只是诱发因素并非器质性病变。
描述至此，我想大家已经看出端倪，憋气有没有可能是「一些偶发因素」中的一种呢？
我的回答是「是」！
学习医学的同学一定记得一个Valsalva动作，也就是所谓的强行闭呼动作，深吸气后紧闭声门，再用力做呼气动作，呼气时对抗紧闭的会厌。如此可以通过增加胸内压来影响血液循环和自主神经功能的状态，临床上甚至可以达到一定的诊疗目的（9）。
医生指导患者做Valsalva动作，以便进行内耳检查。
Valsalva动作是一种兴奋迷走神经的动作，等那个迷走神经兴奋，就会产生心率降低的反馈，基于此，临床上甚至会指导患者采用Valsalva动作来缓解某些快速心律失常。
憋气隶属于Valsalva动作的一部分，对迷走神经亦有刺激作用，可引起迷走反射，使心脏节律发生变化，主要表现为心跳减缓。
心跳减缓的直接影响就是心脏排血能力的降低，这是导致突然死亡——「猝死」的必要条件之一。
在临床上，并不是没有这种情况，有一种被称为阿-斯综合征（Adams–StokesSyndrome）的疾病，就是如此。所谓阿-斯综合征，并不是特定某种疾病的名称，而是各种情况（包括器质性心脏病的和非心脏病意外因素）导致的心排量突然下降，是一种死亡率颇高的症候（10），可见于强烈的迷走反射之后，比如胸膜穿刺（11）、胃镜检查（12）等一般十分安全的操作。
所以，在理论上，刺激迷走神经引起迷走反射的任何行为（其中就包括短暂的本身不可能引起窒息的窒息/憋气动作）是阿-斯综合征发作的一种充分条件，能够引发后续连锁反应，乃至于造成死亡，由于这一综合征的表现形式，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恰恰就可能是「猝死」这种形态。
所以我说，憋气完全能够「杀死」自己，这不是没有理论基础。
参考文献：
1.解读自杀心理，中国轻工业出版社，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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